「大癲」和「0尊」的年輕人高談闊論時,在旁「70後」可能一竅不通,潮語成為兩代之間的代溝。 從「打工仔」到「社畜」記錄著不同年代香港人的生活語言,潮語既是上一代集體回憶,也是新一代社交橋樑。
懂流行潮語 年輕的象徵
「Firm」、「張中和」、「Kam」這些字詞你認識幾多?(答案在文末)答對多少可能代表你是那一年代的人。現今的潮語如「食好西」(指「吃好東西」)、「壞過凱婷」(用以戲謔他人「很壞」)、「mm7」(「正」字速成鍵)逐漸變得抽象化。很多老一輩對這些潮語的含義感到疑惑。大眾使用抽象化潮語會否影響日常溝通,《新報人》以簡單問卷形式進行調查,成功收回99份有效問卷。受訪者年齡由12至70歲,橫跨幾代人,不過使用潮語的年齡層18至29歲的受訪者最多,有84人,佔整體84.8%。
調查中發現,受訪者較常使用的潮語有:大小癲、笑死、0尊、Firm等等。當中有74.7%的受訪者表示使用潮語時清楚知道該潮語的意思,同時有57.5%的受訪者認為用潮語不是能夠完全真正詮釋想表達的意思或想法。雖然潮語會不能完全表達意思,但分別有62.6%及29.3%的受訪者認為使用潮語有助擴闊社交圈子及修飾自己形象。可見大多數受訪者使用潮語時不會太注意潮語的表達,而更注重社交需要及自我形象。


潮語有利有弊 助抒發阻溝通
近年在香港流行的潮語,例如「好Firm」(意指「好正」、「好掂」)、「Siu4」(諧音「笑死」)等詞彙,已經成為年輕人日常交流中的常用詞,然而這些潮語的使用對香港人的中文水平帶來了不同影響,更有機會造成代溝。
香港浸會大學語文中心講師余龍傑表示,潮語無疑是中文的一部分,雖然在正規學校的教育中仍不被允許,但在隨意的中文創作中加入潮語則無妨,能使中文更多元化和多新式化。例如香港詩人飲江在其文學、新詩中都包含大量口語。此外,俚語是香港語言文化的一種,余龍傑強調「好嘅語言會經過年代嘅洗禮,好嘅總會留得低」,因此中文並不限制對口語或潮語的使用。在語言溝通上,余認為,潮語或會引致誤解,但也會透過解釋潮語的過程而促進交流。他補充,文字是一種傳達訊息的工具,而潮語則是一種生活的調劑,例如「大癲」(形容情況極度誇張)在生活對話中帶出紓壓的效果,更顯幽默。
根據問卷調查中顯示,99名受訪者中有50位受訪者表示在解釋潮語時,覺得難以向他人說明潮語的涵義。香港歌手兼填詞人JL 李俊傑認為,現今潮語抽象化為香港人提供了思考和選擇潮語意思的空間,讓人與人之間溝通產生化學反應,能促進話題,讓溝通更豐富。他以70年代的「打工仔」和近年興起的「社畜」為例,「畜」是嘲諷上班族為公司犠牲,顯現潮語亦能當作加強情緒表達的工具。他也指使用這些經過簡化的潮語會令人表達欠缺準確度,更會剝削年輕人的語言能力,影響溝通效率。
「潮語會產生代溝係無可避免嘅事。」JL 李俊傑表示。他認為因為每一個年代都有所屬和特定的潮語、語言。他指出其實這些代表着不同年代的詞彙的核心意思是相同,只是表達方式有所不同。他解釋「就好似『好In』和『好潮』其實意思都一樣(都是表達跟上時代的意思),只不過依家表達方法變了。」但正因為詞語表達方式不同,並非全部人都理解潮語的意思,無形中影響了溝通和加深了代溝。儘管如此,他認為潮語也可當作促進幾代人接觸的機會。余龍傑就認為若老一輩較少接觸年輕人或互聯網,便難以理解這些詞彙的意思。

「笑死」是敷衍? 對「I」人來說也是一個「救贖」
隨著社交媒體盛行,以訊息溝通已成為日常,為免被人指責「已讀不回」(指閱讀了訊息但不回覆),越來越多人用「笑死」來回覆一些他們不懂回覆或懶得回覆的訊息。所以「笑死」一詞本指很好笑或表示認同,後來變成一個常被用來敷衍別人的潮語。在調查中,六成受訪者表示偶然會用潮語去敷衍他人。然而,作為唱作歌手和填詞人Heyo霍嘉豪認為這樣對「I」人(即「Introvert」,內向、慢熱的人)來說是一個「救贖」,既不會「已讀」別人,又能不失禮貌地暗示自己不想繼續對話,在溝通上是多了一個選擇。

潮語是「約定俗成」的文化 也是記錄
不論潮語對語言表達的影響是好是壞,港式潮語無可否認是記錄時代和「約定俗成」的象徵。不像正規中文詞語,中文字典中不能找到各潮語的定義和說明,而是「約定俗成」,當有一群人開始使用並逐漸傳開,即使沒有明文定義,大家也會掌握其意思,成為該時代的潮語。和術語一樣,根據香港新聞博覽館,傳媒術語「扑咪」(即訪問被訪者意思)是形象化動作,沒有確實的定義,但廣泛使用下,成為行內「術語」,潮語亦是,當越來越多香港人使用一個詞語,便是港式潮語。
曾是英國殖民地的香港,也因為匯集了中英文化而令七、八十年代的潮語是英文諧音演變出來,例如「梳乎」(舒適意思)、「茶煲」(出自英文Trouble諧音,麻煩的意思),到八、九十年代港產電影、電視盛行,對白中周潤發的「掂過碌蔗」和周星馳的「飲杯茶,食個包」,到現在潮語反而與網絡有關,甚至出自於網絡紅人或網民的「0尊」、「好firm」,都象徵著香港的不同時代。例如當聽到有人說「咪當我lulu」(即不要當我傻瓜)的時候,便會暴露年齡,因為這句潮語已經過氣,與九十年代畫上等號。Heyo在寫歌時也會按照歌曲的意境而選用潮語,「有啲作品我想標示返去某個年代去做嘅,我就用番嗰個年代嘅潮語」,可見潮語的代表年代的意義。
潮語印證著香港各時代的發展
Heyo認為不同年代的潮語象徵着各時代特徵。事實上,我們能夠透過詞語去了解不同時期香港社會的獨特面貌。經濟繁榮、被譽為「黃金時代」的八十年代出現了「梳乎」(英文 “soft”諧音,意指「放鬆享樂」)和「去威」(意指「外出吃喝玩樂」)等與享樂文化有關的潮語。九十年代至千禧年代則出現了與電子遊戲相關的「屈機」(指「實力強大」)、出自電視劇的「你咪當我係Lulu」、出自網上討論區的「傻的嗎?」等等,這些潮語因為科技進步與網絡興起而生成及廣泛傳播,反映出該年代科技發展對資訊傳播和人們生活模式的深刻影響。
潮語反映香港變遷
潮語反映香港社會的變遷和文化特色。不論是老一輩還是新一代人都有屬於他們年代的潮語。潮流不停地變化,潮語也會隨之而演變。
潮語有點像以前的俚語或俗語。由於香港是中西文化滙合地方,以往的俚語會與不同地方方言混雜。在六、七十年代,香港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,不同語言互相交流,衍生出一些俗語。例如現時大家講「巴閉」,有說法是來自印度語「BAPRE」(意指「我的天」),以往廣東人與印度人做生意,印度人會說「BAPRE」,廣州人漸漸用同音「巴閉」,再傳到香港,成了上一代香港人常用的俚語,是帶有諷刺意味來形容很厲害的意思。又例如形容告密者的「二五仔」,其中一個說法稱要追溯到清朝馬寧兒背叛少林寺一事。亦有稱是出自春秋晉國的兩個人名有五字的人,不過現代人已不深究,只知道一提「二五」就是指叛徒、出賣他人的意思。
另外,不少俚語或俗語因事件而產生。例如「放飛機」有說法是1911年香港舉辦有史以來第一次飛機飛行表演,引起大眾的期待。可惜後來因天氣因素、機師生病或飛機引擎故障而連續三日推遲表演,後來表演不了了之。自此以後「放飛機」被形容指不守信用的人。不過由於始終是俚語,沒有紀錄,是否就是唯一解釋已無從䅲考。
「跨時代」的潮語 好的總會留下
潮語雖是特定時期的流行用語,具有獨特的年代性,但部分潮語能「跨時代」,逐漸融入日常用語中。「打工仔」源於許冠傑在1976年推出的歌曲《半斤八兩》,歌詞「我地呢班打工仔」道出香港人工作的辛勞。這一用語至今都廣泛使用,甚至傳媒報道都會用到。
某部分留傳至今的潮語雖被廣泛使用,但意思亦有所改變。「沉船」原本是指愛上不應該愛的人,如已婚人士、性工作者等。但現今年輕人用「沉船」形容「單方面喜歡上另一個人」,譬如「我沉左個180靚仔嘅船,好想攞佢IG!」
余龍傑說:「好嘅語言會經過年代嘅洗禮,好嘅總會留得低。」

潮語的變化也反映了香港人多變和創意,即使不同時代,亦找到共通之處。例如七、八十年代甚至現在有不少人說「老尷」來表示很尷尬,也有人會說「老麥」代替快餐店麥當勞,到最近「老best」一詞的出現,「best」指「bestie」,意指很好的朋友,「老」一字放在不同字前,成為不同時代的人來搭配成潮語。
Heyo強調:「每個潮語都有它的命運」,與余龍傑所指的一樣,一個潮語可以「潮」多久視乎於它隨著時間過去,被使用的程度會否減少。一些「留得低」的潮語,例如「打工仔」,能「跨年代」廣泛至今,便是大眾認可的「好潮語」。不過,不論是否「好潮語」,余認為潮語是值得欣賞,因為每個年代也有它的創意,亦正如Heyo所說「潮語介入咗我哋嘅生命」,象徵和記錄著香港文化的變化,是不可取替的。
Firm潮語意思:好掂
張中和潮語意思:尊重我
Kam潮語意思:尶尬或奇怪
指導老師:林穎茵
《San Po Yan Magazine 新報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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